近來總會做些夢，那些關于年少時記憶的夢。夢見自己無言地穿過長廊，穿過那些并不算明亮的房間。打開房門卻見是滿園的菜花。陽光一時間會有些刺眼。回想起夢境，有些斷斷續續，隱約可見。但是過了一會兒再想，便又無處可尋。前一陣子又再次回到故鄉，看到那些似曾相識的一切。在那一瞬就又分不清什么是夢境，什么又是真切存在的記憶。
    小時候是住在村莊里的，兒時在爺爺奶奶家住了一段時間。現在想來，那恐怕是最無慮也最輕松的一段時光了。
    爺爺奶奶的院子，相對鄰居的來說，要大一些。后院中有兩口井，一口是很早挖的，后來許是因為干涸，漸漸地也就不用了，于是就在另一處挖了一口井。曾經的我，總是鬧著要自己打水，卻從未成功過。不是把水桶落在了井里，就是勁太小拉不上來。總要在爺爺的幫助下，才費力地提上一桶水，然后雀躍不已。現在打水輕松很多了，只是反倒是沒了當時那般歡喜。
    小小的我一拐彎就推開家門。屋內的一切顯得陳舊，家具上沉淀著歲月。床架上雕刻著鏤空精致的花紋，沉穩的棗紅色，奶奶說是那個年代的稀罕物。
    穿過臥室，是一件較小的房間，專門用來放菩薩尊像。爺爺奶奶都信佛，連同著父母也都相信這冥冥之中的天相。因此將菩薩請入家中，以求平安，也保下一代能順順利利。
    角落里的那間臥室，是兒時住過的。屋內的一切都還是熟悉的樣子，小小的木板床，有潔凈整齊的被褥。床邊有扇窗，窗邊的桂花樹一到時節，便芳香撲鼻。年少的我，總是站在窗前，聞著這無盡的桂花香，望著遙遠的天際，像是要透過這蔚藍的天幕，看看在這后頭，究竟藏著些什么。
    走過長廊，便是后院。隱蔽，卻灑滿陽光。入眼的是一個破舊的浴缸，里面種著芹菜，頗為青嫩。周圍的石縫間有些土壤，能看見在縫隙中的野花，鮮艷的花瓣頂端有陽光在閃爍跳躍。周圍的幾株蒲公英，每當微風吹過時，柔白的花朵會在風中旋轉著，輕輕地舞蹈。靜靜地，我仿佛能聽見它們伸展著柔軟的腰肢，像是要和我說些什么似的。
    再往前走，就是一片菜園。有一塊是爺爺奶奶的，種的是一些青菜和玉米。說是私人的菜園，其實若有鄰里間有人家中有客人，就可盡量摘一些去，即使很久之后才打招呼，也無人會怪罪。而你若是客客氣氣的，主人反倒是會怨你生分了。偶爾有人澆水施肥時，望見其他的園子有水還未澆，也會順便搭個手幫忙，都是當自家的院子養。
    有時我會和鄰居的孩童游戲，但大多的時候都是一個人找樂子，望園邊野草繁茂，望眼前蜻蜓飛舞。我能看見蒲公英的種子飄落在泥土上，聽見那熱鬧的蟬鳴。路邊有高大梧桐，陽光穿過樹葉灑下一地的斑斑駁駁。空氣中彌漫著夏日特有的氣息，不似現在這般悶熱，捧起一手涼水，輕輕撲打臉頰，眼前一片清新。不遠處的油菜田金燦燦的，令人驚羨，葉瓣上的露珠折射的光芒實在是耀眼。我閉上眼睛，深深地嗅著那獨有的香氣。隱約地聽見奶奶在叫喚，這才穿過有些稀疏的草叢，回到家中吃飯。
    晚上，我坐在門外的長椅上，望天空繁星點點。深藍的夜幕顯得神秘，閃爍的星星像是珍珠一般，看得清晰卻又觸摸不得。有時會睡著了，醒來時竟在自己的小床上。
    那時的我還小，又還未上學，就經常在附近閑逛以消磨時間。周圍的鄰居又都是相互熟識的，爺爺奶奶時常會帶我去串門。有時會順手捎上自家種的新鮮蔬菜或是剛帶來的海鮮，圖個鮮味。這樣一來二往也成了習慣。每次他們送來這些新鮮的食物時時，也是能感受到這不算厚重的禮物中所承載的，深深的情誼。
    那會兒奶奶教我剪紙，剪各式各樣的圖案。用的紙是奶奶從附近的商店里買來的，顏色鮮艷，花色不同。后來剪得多了些，奶奶就找出個本子，仔細地把剪好的紙壓平了放在里面，收集起來。回上海的時候奶奶拿給我，笑著看我翻看……
    點滴已匯成往事。或許在不久的以后，那口井、那個院子、那片菜園都將不再，隨之而來的也許將是那些高大的樓房，寬闊的馬路和細小的樹種。或許我再也回不去，同樣的地方，但是那香氣、那微笑會縈繞著我……。
    我不會忘記彼時的花朵，開得是那樣的燦爛。
    那是時間給予我的禮物，最珍貴的，最難忘的，無可取代的……。